六点的天边泛起了灰白的光,空中飘落起了细小的雪花。

  贺妄望着车窗外纷纷扬扬的小雪,倏地把脸埋在了手掌里,两秒后才用力搓了一下脸,抬起头来,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压抑沙哑,“我不该离开她的。当时就应该表面答应她,留在海城,留在她身边。”

  沈清芜的情绪本来就在崩溃的边缘,又忽然出现了嗅觉退化。

  他知道她有多热爱香水,失去嗅觉对于调香师来说是灾难性的打击。

  男人不敢想她失去踪迹的这几个小时会发生什么事,他想要抽烟,用尼古丁来压住大脑中的某些情绪。81Zw.ćőm

  他想要摸出打火机,但手腕在发麻,指尖在颤抖,他甚至划不开打火机的砂轮。

  周时屿看不过去,拿起打火机帮他点燃了一支烟。

  贺妄吐出一口云雾,薄雾萦绕显得他的神情越发沉郁,“还没有消息吗?”

  “监控只能看到她乘坐出租车出了市区。有一段路的监控在维修,线索断了。她关机的手机在她的公寓里找到了,她坐车用的是现金,没法定位手机。”

  迈巴赫行驶过跨江大桥,贺妄看到了桥中心的人行道围了一群人,救护车和警车都停在那里。

  他的心咯噔一下,脱口而出,“停车。”

  贺妄都不知道他下车后那几步是怎么迈出去的,他来到人群边缘,问,“出什么事了?”

  “哎呦,有个小年轻想不开跳河!”一个大爷讲得绘声绘色,“我晨跑呢,就看见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小年轻跳下去了,我这也不会游泳,立马就叫人了,还报警……”

  黑色衣服。

  贺妄全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,他的心脏倏地传来一阵绞痛,使得他不得不弯下腰捂住了胸口。

  他倒吸了一口冷空气,气管发出尖锐的哮鸣,喉咙口的血腥味从未有过的浓烈。

  有什么液体从他的指缝中溢出来,一下下滴在地上。

  周围的人尖叫出声,温如琢差点吓厥过去,“我艹,你吐血了。”

  旁边的医护人员一下冲上来,“这是怎么了?怎么会吐血?”

  温如琢语速飞快,“他情绪太激动了,大概率是血压升高,血管破裂了。”

  贺妄用手背擦了擦唇边鲜红的血渍,声线喑哑得不成调,“沈清芜……”

  刚才说话的大爷一脸惊恐,“我也不知道他和这个跳江的小伙子是有什么关系啊,你想开点,他刚跳下去就有人去救了,说不定还活着呢。”

  男人失焦的双眸一下聚焦了,心中又重新燃烧起了希冀,“跳桥的是男人?”

  “男的,男的,不是沈清芜!”周时屿语气担忧,“我求你了大少爷,赶紧去医院。”

  贺妄直起背脊,“没吐多少血。继续找人。”

  医护人员劝说,“还是赶紧去医院,你这吐的血虽然少,但是也不能忽视,拖延之后要成大问题。”

  周时屿和温如琢把他压着去医院挂了个急诊,做了胃镜检查,还好没严重到手术的程度,只是用了醋酸奥曲肽、生长抑素等药物进行止血。

  贺妄干净利索地吃了药,“我要去找她。”

  周时屿还要再劝,温如琢已经扶起他了,“走走走大少爷,算我们上辈子欠你了。你现在要是不让他去,他待会儿跳窗去找人。”

  后一句话是对周时屿说的,后者哑然,因为这事贺妄还真能干得出来。

  他无声的妥协了,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来。

  如果沈清芜真的出什么事,贺妄还活得了吗?

  半小时后,贺妄在废弃荒芜的公园里找到了沈清芜。

  冬雾弥漫,青松的针叶被雪水洗涤后青翠透亮,沈清芜就坐在松林间的长椅上,一动不动。

  贺妄大步走上前,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的落叶层上,如同无底洞一样的恐慌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,挖心挫骨一般。

  他生怕自己走过去看到的是一具失去了呼吸和心跳的尸体。

  男人艰难地张了张口,喉咙间的血腥味还没淡去,声线颤抖,“沈清芜……”

  “沈清芜——”

  叫到第二声的时候,长椅上的人动了。

  沈清芜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,她转过身去,看到了远在京都的贺妄和她相隔十几米。

  她神情有些恍惚,“贺妄,你怎么来了?”

  贺妄漆黑的眸光一瞬也不眨地看着她,嗓音又紧又哑,“我来看看你。”

  沈清芜想要起身,但因为坐了太久也冻了太久,身体有些僵硬。

  她喃喃道,“你为什么要来?”

  男人向前走了一步,却被枯枝断木绊得脚下一踉跄,他呼出一团白雾,咽喉仿佛被灼伤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