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后路



  此时在武昌主持事务的是田见秀,按照中国武将的传统思维,他对于日朝访问团并不太重视。明朝的国子监里,也有朝鲜、琉球等国的留学生,这没什么稀奇的。
  不过,田见秀还是很尊重这些人的。他对于朝鲜和日本的情况也有所了解,那里可没有大明这样“好”的农民起义基础,这些人于尸山血海中求得一生路,每一个都是英雄好汉。
  这里面还涉及一个深层次的问题,就是未来东亚的国际秩序是怎样的,但这就不是高来彦三郎和朴向勤有资格和田见秀谈的了,就连田见秀,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随便说话。
  “第一,做官的人以何地为中心管理地方,能辐射多大范围。”
  “第二,道路和水运交通情况如何,包括道路状况,海上水文,还有使用的车船牲畜的情况。”
  “第三,本地到其他邻近地区的主要交易货物是什么,交易量每年大约是多少,有没有季节性,如何运输,控制在谁手中,有没有人抽税,抽多少。”
  …………
  田见秀介绍着王瑾之前拟定的社会调查方案,不仅是纳敏夫,就连塔尔摩都能看出来这是抄袭了谁。日朝代表团的成员都听得非常认真,他们不用做笔记,田见秀直接把讲义发给了他们,朝鲜和日本的读书人都是看得懂汉字的。
  塔尔摩是思维科学的高手,但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社会科学,而王瑾恰恰是这方面的全才。田见秀教给邻居们的这套方法,与王瑾一脉相承,并不能直接给日本和朝鲜指一条出路,却可以让这些农民起义者更了解自己的国家,明白国家机器是以什么方式运转的。
  另一时空的闯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,但是并不耽误建立政权,仿照明朝的制度照猫画虎便是。明朝的统治者当然也不会明白其中的原理,但是这一套制度建立在海量的经验积累的基础上,不懂原理也不会影响正常运转。反正李自成建立的王朝也是和明朝一样靠地主阶级统治,顶多是换了新地主,照搬明朝经验,再吸取一些比较明显的教训,不会出多大问题。
  然而,朝鲜和日本发生的将是天翻地覆的变革,是没有经验可循的,他们的地主阶级和大明的士绅、勋贵、卫所军官都不是一回事,也不能再起义之后再搞出幕府或者奴籍制度。所以他们必须搞清楚,为什么有两班,为什么有奴隶,为什么有幕府、大名和武士,为什么有四民之分。
  田见秀不是朝鲜人也不是日本人,自然搞不清这些,但他认为,掌握了这一套方法之后,朝鲜和日本早晚能出自己的杰出人物,弄明白这些问题。
  田见秀也很忙,没有多少时间上课,大部分时间都是让访问团的人在武昌自由活动,不出城、不去涉及军事和经济秘密的地方就行。
  “外面怎么了?”朴向勤问道。他的一名伙伴说道:“听说是汉江上游的两个明朝将军归顺了闯军,一个姓左,一个姓孙,新组建的汉江船行今天第一次发船。”
  日朝访问团的成员也都到江边来看热闹了,只见长江对岸汉口码头上帆樯林立,人头攒动。左光先和孙守法归顺闯军之后,长江上的船只可以沿着汉江直入陕西,如今陕西已经略复太平,商品流通规模会越来越大,谁最先上船,谁就能发财。
  虽然陕西是抗清前线,可似乎并没有哪个商人以此为虑,在湖广的商人眼中,清军只是遥远的传说而已。
  朴向勤却想到了别的事:
  “壬辰、丁酉、丁卯、丙子四役,我等奴隶荷戈从军,保家卫国,然两班贵胄仍视我等为牛马。流血牺牲之后,换来的只有更多的欺骗和残害。如今我们终于为自己而战,两班这些庸碌无耻之辈,不足为惧,所虑者唯有建州。就算我等全据朝鲜,兵临鸭绿江边,以我等之军力,又岂堪清兵一击。闯军若不胜,我辈终要为奴。”
  朴向勤为奴时年龄尚小,没怎么享受过武班家庭带来的好处,只感受了朝堂倾轧的酷烈,经过多年为奴的生活,屁股已经坐到奴仆这边来了。
  “倘若我们什么也不做,等着闯军战胜清军,让我们坐收自由,那我们也是活该为奴了。虽然我们朝鲜是弱国,却也有能做到的事情,想要自由,只能靠浴血奋战而得,别人施舍的自由,终究是镜花水月。”
  “自由也不能解决一切,来武昌这一路上,我们也见到了许多穷人,还有一些贪官。由奴为人,只是第一步,要改变朝鲜,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”
  此时,身在武昌的左光先和孙守法的心情也十分复杂。他们对大明自然是忠诚的,可大明的表现太让他们失望了,北方三省被轻易放弃,朱大典和郑崇俭的仗打得稀烂,陕西全境被包从胥控制,左孙两部陷入闯、曹、包三营的包围之中,困于郧阳、兴安一隅之地,已是穷途末路。
  郧阳抚治王鳌永主张要和闯军对抗到底,在灵宝战役结束后,还要求左光先和孙守法出兵和刘芳亮作战,然而,左孙二将却没理会他。
  国内形势已经发生了巨变,不能再按原来的老办法做事了,左光先的家眷在李自成手里,家产和旁支族人都在包从胥手里,现在还要他去拼命和闯包二营作战,未免强人所难。
  孙守法光棍一条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