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91、心上

九妹,这还是她头一回在夜的住处见到一个有明确称谓的仆从,如此特殊,自是要多加留意的。

  虽然这九妹应当不是什么真实名姓,而是排行昵称,但已很是稀奇了,毕竟她以往从未见那些仆从在她面前相互称呼过,夜也从不唤她们。

  有了称谓,要区分和记住对方的特点,便容易了许多。

  长生一面暗自观察,一面跟随九妹,穿过曲折廊道,步入一间房中。

  九妹打开衣箱,道:“这间房中的衣衫皆为主人之物,只是平素主人不大穿,都已洗过,很是干净,靖姑娘可随你心意选一件。”

  夜的衣衫颜色多以沉黑色为主,没有任何明亮之色,长生选了一件,九妹便服侍她更衣。

  九妹没有多少言语,长生深知她们这些人的性子,亦很是配合,不会多说什么。

  不过长生却发现九妹和旁人似乎有些许不同,虽然仆从们都极其冷漠,但九妹与她们相比,眼中有时会略有一丝起伏。比如她瞧见长生手腕上那两枚用红绳串起的珠子,会多看几眼,似乎是觉得那两枚珠子很是好看,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目光。

  替长生束腰带时,还会主动问她:“可觉得紧了么?”

  若是换做旁的仆从,决计是不会这般问她的。旁的仆从,最多是问几句,答一两句,若长生不吭声,她们便闭口不语。

  长生总觉得这位九妹的情绪起伏,似乎比旁的仆从多一些,不过也只多了些许而已。

  待更衣完毕,长生向九妹笑了笑,感激道:“多谢九姑娘。”

  九妹眼中一怔,似有疑惑地盯着她看。

  长生忙道:“我可是唤错了?方才我听夜身旁的人称你九妹,但我不知你名姓,便只能以九姑娘相称,冒昧之处,还望姑娘见谅。”

  九妹却道:“怎会冒昧,你是第一个唤我九姑娘之人,多谢你唤我名字。”

  长生双眸清亮,没想到夜的仆从竟会道谢,这九妹的确与旁的仆从大有不同。

  她饶有兴致地问道:“你的名字当真是九妹么?”

  九妹语调依旧没有多少起伏,似不动的石块,定在那里:“我没有名字。”

  长生闻言心下好奇:“那为何你会谢我唤你名字?”

  九妹答她道:“主人未曾赐名,我们皆没有名姓。但我想要一个名姓,即便无姓,有个名也好,只是主人从不赐名,我便与其他姐妹说了,让她们依照年纪排行,唤我九妹或九姐。九虽非我之名,但我将它当做我的名字,你是唯一唤了我名字之人,我自是感激你的。”

  长生越听,越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。

  夜的仆从,她总觉得她们没有任何自我,更无情绪,仿佛傀儡。

  但九妹却似是有些许自我的,她会萌生出想要一个名字的念头。

  人生下来,长辈便会赐名,即使没有长辈赐名,便自个取名,名字乃是世人的一个称谓,一个符号,是世人来到这个世间的凭证之一。就连家中豢养的家犬,主人家亦是会唤它名字的。

  可是九妹生而为人,却没有名字,是以她才对这名字有所执念?

  但长生还是有些不解:“你的姐妹也是唤你九妹,为何你却说我是唯一唤你名字之人?”

  九妹道:“她们并非真心唤我,只是前阵子因着我央她们如此,久而久之,她们亦觉得以年岁大小区分,指代时更为方便,便逐渐各自以排行相称,且也只有少数几个人愿意这般唤罢了。她们几人虽唤了我,却并不知名字对我的重要,但你不同,你是主动唤我九姑娘的。”

  “前阵子?”长生寻到了一个她极在意的时间点,道:“我以为你们自小这般称呼的,原不是的么?那你让她们那般唤你,有多久了?”

  “四个月。”

  长生若有所思。

  她觉得有趣,便在房中与九妹说了些话,过得一阵,门开了,夜立在门口,望向她们二人。

  九妹立即闭嘴,噤若寒蝉。

  长生能明显感觉到,九妹是惧怕夜的,旁的仆从对夜只是服从,没有任何情绪流露,但她能从九妹的眼中感觉到一种仆从对于主人的敬畏,甚至于战战兢兢。

  夜的目光压根未曾瞧九妹,只是对长生道:“去竹舍。”

  长生悄然瞥了九妹一眼,脚步雀跃地向夜走去,再度挽上了夜的胳膊。

  竹舍之中,洛神与司函之间的对弈早已以一盘和棋作为结束,师清漪却深知这和棋里头藏着的不易。

  以洛神的棋艺,自是能胜过姑姑的,但若洛神赢了这一局棋,姑姑定然心中不悦,少不得要寻些由头数落洛神。但若洛神输了棋,姑姑又会觉得洛神无用,竟在对弈中丢盔卸甲,到时只怕数落得会更加厉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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